你愛談天,我愛笑

永井的壁龕

       永井荷風雖然不算高產的小說家,卻很能影響人。我讀他的第一篇小說是《隅田川》;那大段大段看似繁冗、與情節無關的描寫,毫無雞肋之感,反而讓我覺得,好的小說大抵是這樣的。這個“好”當然不僅僅指的是他小說中一貫流露出的貪慕古樸陰翳的氣質和精神,還有善於鋪陳和比興的寫作手法。他勾勒出的花街柳巷的姐兒,縱然不是什麼貞潔烈女,也會蘊藏著自己的人格;《濹東綺譚》裏寫藝妓阿雪,窗外的社會和窗內的她合成了一股細線,那個開朗的女人,或許也會悲傷著自己的境遇罷。在他的意識裏,西方的文明是值得鑒賞的,但那只限於尊重的層面,一旦東西合璧,便是有悖其特性的——正如他不贊同飲用冰鎮的紅茶和咖啡,覺得不倫不類。永井小說裏的段落像是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湧來,拍打得人滿臉滿身,像要快被溶蝕掉了似的,卻是無比的熨帖;又像是傍晚層層疊疊的雲塊,撥開一片即刻便凝結出一團,讀者被包圍在其中,朦朦朧朧,永遠也等不到遠天西方的日頭射穿它們的那一刻,好不悵惘——然而悵惘也是悠然的,因為早就被那種顧影自憐的情緒沖的淡得不能再淡。永井將景色和人物的每個細節都描繪得太詳盡了,將筆尖刻畫到尋常事物的邊邊角角,使得這些平庸陳舊的意象,華麗也好、頹靡也好,都顯現出一種深遠而怪誕的美感。他把骨子裏的戀舊情懷和考究思維一併裝進了唯美的壁龕裏,輕輕地掩上了慵懶地薄幕。永井迎著晴日燦燦的當年,喃喃吟哦著蘇東坡“一年好春君須記”的句子,去祭掃逝者的墳塋;而今他也被埋葬在木柵欄圈起來的墓地,已在枯葉的覆蓋下永久的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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